{譯}歷史上的韓國燭光-George Katsiaficas

譯按:這兩天,我無意間發現Jiyoung前一陣子翻譯的這篇文。我猜作者應該是一個很酷的人,至少他的經歷看來很酷。他長期旅居南韓,現在在光州那邊的國立全南大學校當訪問學者。從1969年以來在美國就是積極的反越戰行動者。被列在FBI"Priority 1 ADEX"的黑名單。後來旅居德國11年多,與當地無政府主義運動互動密切。博士論文研究的是1968學運時掀起的全球性運動(The Imagination of the New Left: A Global Analysis of 1968)。近七、八年來主要關注是韓國社會運動,前一陣子作了光州事件與新自由主義間的分析。這篇刊載在五‧一八紀念基金會月刊上的小文,說深不深、說淺不淺;一邊翻譯時發現他書寫的情境竟然某種程度可以跟台灣最近幾次抗爭事件,相當強調自發、努力擺脫顏色卻總是難逃套色的運動現狀對話。因為篇幅短小,不過於嚴肅寫作風格又不充字數,雖然對於那結論方式不太能苟同,還是隨手翻一下了。他在其他著作與分析裡常使用的"Eros Effect"我實在不曉得用什麼樣的中文翻譯比較適切,暫且就擱著。

出自:주먹밥Jumeokbap, No.21,pp,13-15., 五.18Foundation, 2008.9
歷史上的韓國燭光(Korean Candlelights in History) George Katsiaficas


“人民創造歷史”總是流為政客嘴邊空洞的修辭口號,卻強化了最近一連串抗議行動的意義。在這次燭光集會裡,我觀察到了一些與1960年代開始浮現的直接民主(direct-democracy)裡相似的基本元素。明顯無領導者的聚眾,以及開放的麥克風帶來了各式各樣的人們,而不只是那些有名有望少數個人的獨白戲碼。交替的事件組織者模式,鼓勵了各種不同門路的團體投入,而非少數“關鍵”團體控制扼殺了發言權。這些群眾裡各種新角色(從中學女生、宗教領袖到工人們)持續地在這過程中浮現、投入其中。紛歧的戰略和繁雜的口號標語在在顯現了這場運動內部的張力。與其說這些張力是這場運動種種缺陷的寫照,不如說,在激發進步與良性發展的前提下所產生的這種種歧異,正是從差異中才得以誕生,並且刺激出活潑的內部對話。

我也發現到這些起初顯然微不足道的小鬥爭裡的“Eros Effect"足以醞釀出的國家性危機。H世代(Hyperspace)的網路行動(cyber activism)迅速動員了這整個國家,將對2MB(李明博)選舉的失望不滿,轉化為能量充沛的鬥爭。數十個普通人一舉成為經驗豐富的行動者。她們批判那些舊時代的行動者試圖以既有知識經驗框限她們的鬥爭模式。就像是所有自發性的運動以漾,她們獨立於政治黨派之外,並透過拒絕加入任何核心組織團體以守護著她們珍貴的自主性(autonomous)。不選擇將自己溶入既有的運動圈,她們使用網路揉合(synthesize)出新型態的集體智慧。

更大的議題開始浮現:一些光州高中的學生威脅,如果老師們持續打罵他們,她們將持續罷課行動;在這個國家裡,學生們開始質疑他們為何需要面對日以繼夜的學習,以及全然否定青少年的玩樂;成千上百個汽車工人針對美國牛肉進口以及工作相關議題的罷工行動。許多人開始了解這些問題並不只是因為一個總統的貪婪,而是這新自由主義世界體系引領我們迎向它所有的惡行與虛幻不健康的加工食品。

就像歐洲過往的自發性運動,從一場單一議題的小抗爭產生出一種更普遍化的系統性批判。自1960年代起的社會運動持續提供了令人震攝的證據,這些從一般人民的動能(capacity)所創造出人民力量的參與形式,一再激勵並啟發我們。1968年五月的法國,這整個國家意外地震憾於幾近革命(near-revolution)的狀態,草根運動就如同不斷電系統般自四面八方掀起。兩年後在美國,四百萬個學生以及五十萬個教職員在1970年五月以罷課行動,展開了一場全國性反戰及反警察暴力運動。雖然這些運動並沒有奪取政治權力,他們促成的文化轉向(cultural shift),卻產生令數百萬人們獲得自由的方法。

相對於歐洲自發性運動,這裡節慶般的氛圍是從家庭單位式的參與開始,特別是媽媽們帶著小朋友,當然,還有青少年們引著他們爸媽一同前來。另一個相較於歐洲自發性運動的差異,在於最近抗爭裡強調的非暴力特性。除了少數軍事對峙的事件,街頭行動更大程度地是歡欣、具表現力的,而非軍事性手段。

縱然以新科技的動員方式獨特,這場燭光示威更重要的,在於展現人類意願以及想像力。這類高科技的小玩意兒在美國就算沒比南韓多,也至少等量齊觀,然而在美國卻從未發生相似的運動模式。韓國運動經歷數十載抗爭的薈萃,成就這個國家最偉大的資源之一,解釋了這些多樣化差異,並提供了開啟理解現今抗爭之門的鎖鑰。我想起2002年時,為悼念孝純(효순)與美善(미선) (譯註1) 持續數週的 燭光守夜,也想起那場為期183天、為了轟退計畫中的核能掩埋場的扶安(부안) 燭光抗爭(譯註2),我想起2004年成千上百人以蠟燭試圖挑戰、彈劾盧武鉉,以及兩年餘後在平澤(평택) (譯註3)發生的那場燭光示威。如果我們回溯到更早之前,燭光示威分別出現在1987年六月的首爾(六月十五日)與釜山(六月十七日)。

在我與這裡人們的對話過程裡,許多人企圖將這一系列新型態抗爭框入歐洲學術概念裡。但讓我受到衝擊的是,韓國人們自己所擁有的「民主」概念是更適切的。這個字眼承認了過往至今這裡發生種種運動在歷史上的延續性(historical continuity),並認識到韓國運動所扮演新的國際領導性角色。從光州事件到在坎昆(Cancun)的反全球化抗議(在那,韓國農民李京海이경해犧牲了他的生命),韓國現在向世界各地的人們提供了激勵的能量與勇氣。這理的運動也教育了西方(以及這個世界)關於人們團結運動所帶來的能量,關於多數眾如何能獲得龐大的勝利。除了他們節慶式的外在形式,最近的抗爭訴求的“2MB Out!”並不僅僅只是他的政策裡少數調整因而點燃民眾運動反對專制政權的怒火。

對於那些認為Negri的理論適用於這裡場景的人,我提供一點提醒。Negri的見解已經歷了兩次基進的轉折。他原先崇敬工人階級,但在1968年Marcuse與Gorz的足跡裡,他開始了解群眾(multitude)的角色。某一次,他承認他錯誤的工人主義(mistaken workerism),然後選擇移轉理論框架,將他自己遠離辯證思維(dialectical thought)並擁抱Machiavelli與Spinoza。拒絕Hegel,Negri在《Empire》一書裡寫道:「這個屬於帝國主義者,中介帝國主義者與反帝國主義者間的戰爭時代已經結束。這段歷史的終結引領的是和平的盛行」。在這點上,我真希望他是對的!他現在心目中的行動者典型,認為他們將會是“cyborgs”,一種機械與人類的混型。

這場燭光示威所擁抱的是純粹的人類,並非經過基因工程、工業化食物、荷爾蒙激素、殺蟲劑以及所有其他現代科技的“奇蹟”汙染。最近韓國抗爭運動的核心是愛(Eros)以及人心,而非cyborgs與Machiavelli。如同他們在國際間的愛(eros)效應,沒人能預料目前的抗爭潮能走多遠。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一般人們的智慧遠勝於那些當今的菁英權貴。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中學女學生們讓2MB總統看起來很糟。我們是否總讓我們的命運,被少數公司CEO友群及他們的政客朋友們作出先於我們之前的決定。

這些領導第一次抗爭的女學生們應得到的,比簡單一句「謝謝」更多。如果我有這樣的權力,我將會建作紀念碑給她們,讓後世能續以她們的精神為勵。



註1:http://www.on20.net/press/310
註2:該次反核運動可參考以下這兩篇中文網頁的介紹。http://www.cc.nctu.edu.tw/~humeco/1today/special.htm#2004Feb08Korea
http://www.enpo.org.tw/user1/116/archives/2005/282.html
註3:關於反對美軍在京畿道平澤市擴建基地,可參考以下介紹:
http://www.inmediahk.net/node/105141
http://chinese.chosun.com/big5/site/data/html_dir/2006/03/12/20060312000023.html (保守媒體代表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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